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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双杰】生当复来归2

*前文及背景:这里 

*推荐bgm:这里 

    他并没有他对江澄说出“因为你在这里嘛”时看起来那么随意自若。他自己最为清楚——他只是过于无措罢了。害怕面对这个自己没有了灵力的世界,害怕面对他人同情怜悯的眼神。他当然看得出这里是战场,便更加无法理解他这样的存在为什么还留在这里、他自己又为什么能接受自己还在这里。

    这个位置……

    魏婴垂首凝眸,他的指尖依然悬在虚空,只需再近咫尺,便可触及江澄微颤的眼睫。

     他蹙着细眉,好像睡得不太安稳,却不是因为身边有人惊动,而是梦中另有遭遇。魏婴心中一动,当真轻轻地、蜻蜓点水似的撩了他左眼眼睫一下。

    眼看着那双小扇似的纤长睫毛微微颤抖,魏婴心弦一紧,又在望见那颤抖徐徐平复之际恍然一松,进而想起些别的事来。

    江澄素来浅眠。他小时候抱着被子进他师弟的门,还费了好一番功夫,但“好好相处”这种事,也不是道过歉就能一步到位,江澄亦花了许久才习惯与人分享一张床。

    而此处既为战场……

    他端详着江澄,视线勾勒过每一处细节。他想象过江澄长大后的样子,但不知道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这样的他:他比自己想的要瘦削太多,眼下的青黑也看得出憔悴。那愈发冷冽的轮廓拢出更为抗拒人接近的模样来——

    却又容着他这么个人,同床共枕,拨弄他的睫毛。

    江澄什么明明都没有做,不过是沉眠依然罢了。而恰恰正是因为他没有任何反应,魏婴如同被当胸一记重锤击中,怦然不能自已,又害怕惊醒江澄,到底十分缓慢而小心地、在被子下蜷缩成一团,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好似要把心中混乱繁杂的心绪也全数吐出。

    怎么会这样呢?睁开双眼,天翻地覆。金丹没了,身处沙场,还是心上人的床榻之上……

    被褥仿佛一面鼓皮,内里他扰攘的心音被无限放大,反而更令人心烦意乱。

    他又悄悄掀开被单一角,再看看江澄。

    如同现在,他望着眼前:床铺已空,雪白的床单在他面前铺陈开来,残留着另一个人留下的褶皱。他探出手去,一寸寸将之抚平,掌中传来干燥而略显粗糙的布料质感、与尚未凉透的些许体温。他一面想:真的是江澄。

    而不是他相思难抑,编造出来的一夕幻梦。

    这个位置……这个同江澄抵足而眠的位置。他方才还想,如果非要有这么个人,那也该是个武艺绝佳的顶尖护卫。不该是他。

    此刻却又自私得快要闹起别扭,心想就该是他!哪能轮到别人?

    意识到指间的余热、心头的私欲,他猛地、再一次清醒过来,有些茫然无措,活了十七年头一次知道不好意思般,指节蹭了蹭鼻尖,仰天望着空荡荡的帐顶,许久,又将头埋得很低,亦把声线压得低了,受不了一般地喃喃道:“都这个年纪了……应该不是因为怕雷吧。”

   

    方才江澄问他,醒过来之前,做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。他答了射风筝、逐六师弟而去,心底却也知道,多半从后面半截开始便是梦境了,不仅因为他不可能追上的违和之感,更因为那片黑暗过后,他还看见另一个人。

    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影之中长途跋涉,而终有一线微光照彻前路,他便更为拼命地向前。

    并在道路的尽头,抵达江澄的身边。

    梦中的江澄裹一身云梦紫衣,少年模样,大抵是见他奔袭而来,乱发粗喘,着实狼狈,微抬了眼去打量魏婴,才一照面便忍不住笑起来。

    江澄本就肤白,此时一笑粲然,魏婴奇怪于在这么黑的地方,他缘何能够笑得这样明亮,环视一圈,才察觉竟是自己身后朗照出灿灿金光。

    那金光流镀于他同江澄满身,却渐渐都聚集于江澄身上,变得愈发强盛、尖锐,几乎要吞噬其中的江澄,也使光芒尽失的魏无羡逐渐为围拥上来的黑夜所吞没——

    而在光与影将彻底将他们分开之前,亦是魏无羡醒转之际,他最后拼尽全力,向江澄伸出了手。

    醒过来之前,做的最后一件事,就是梦见你——

    他一把将脸埋进了左手里,半天没有一点动作。

    这种话……他心道,就算是我,也没法对着不知心意的暗恋对象说出来啊。

    他走下榻来,在军帐内走过一圈,越看越不敢细看。到底把一声仰天长嗷按死在喉咙里,将榻边斜搭着的红发带一把抓了过来,紧拧着握在掌心,攥到指甲几乎掐进肉里,方才分开五指,看着那段红绸如同一道伤痕、一段难斩的情丝,发皱却仍然鲜亮地横在自己眼前。

    连外袍都搭在案边……那黑衣,虽说他目下并不觉得喜欢,但看尺寸身量,显然不是江澄的东西。他无力地仰起头来,悬起的帐顶自然无法让他看出任何答案。只一眼,他——这里的他,是如何从战场上下来,一路直奔这座军帐,在江澄规规矩矩将外袍挂好之际,把衣服随手一搭的样子,便如在眼前般,源源不断地冒出来。

    他又扭身去把发带扔回床头,牵动肩颈交界处微微一痛。这痛近乎于痒,很难想象战争中有什么伤痕能留下这样的痕迹,魏婴便将案上铜镜提了过来,抓过被单抹了两把,揽而自照——

    一弯红月似的咬痕,赫然绵亘在他肩颈交界处的皮肤上。

    铜镜脱手,落地鏜地一响,滚出几圈才停,中途又发出杂音。好像那咬痕刺眼过分,魏婴如触烙铁般瞬间移开视线,梗住脖颈、僵死般分毫不动,几乎能感觉到周身血液齐齐在向面部涌去,一时间千头万绪:是他在这里有了相好?总不至于去做嫖宿军妓的家伙……可要是真有相好,怎么还好像每夜都宿在发小的床上?

    他狠狠把自己的头发揉成一团糟,某个极为荒诞、美好得近乎不真实的设想在他脑中一瞬闪现,又被自己嘲笑着“别做梦了”而默默打消。

    他自暴自弃般向后一倒,长叹一声——后背却被什么硬物一硌,又翻起身子将被褥掀开,顺手一抽。

    那管乌黑长笛在晨光下微微发亮,末端坠着九瓣莲花佩,红穗翩摆,如一滴血。

    这笛位置突兀。虽说他也有几分风雅,但也不至于痴得战场上都要随身,以他的风格,更可能枕戈待旦……

    等等。

    枕戈待旦?

    某个春日从自己口中冒出过的歪理邪说跨越岁月长河,在脑海中翻出别样的波涛。他看着那管笛子,不自觉地出神,某个答案正呼之欲出——坠玉佩,而非自己爱不释手的那枚清心银铃;虽无灵力,却仍在这少主身边、战场中心。

    他战栗中,再度举起那管笛。

    正当此时,不远处帷幕翻飞之声乍响,他循声望去,在江澄身侧望见一抹更为浅淡的紫,那笛子顿时被他抛至一边。

    魏婴下意识站起身来,脱口叫道:“师姐!”

    江澄在旁为江厌离掀开帘幕,容她拎着食盒缓步走入帐中。

    江厌离双目一瞬睁大,又归于平静,自然而然地笑着接:“阿羡!”

    

    魏婴一手端着粥碗、一手举勺乱舀,进食间呲溜之声不断,江澄屡教下仍然不改,终于被江澄一筷子夹住了调羹两端。

    江澄道:“你能不能好好吃饭?”

    魏婴啪地一声抽出瓷勺,摇头晃脑道:“江少主,请你不要血口喷人,我明明就有在好好吃饭,都少了半碗你看不见吗?”

    少主。

    江澄微不可查地一滞,又一筷子将勺柄搛住,魏婴再想要拔,两人便暗暗较起劲来。江澄道:“没有你这样好好吃饭的……知不知道姐姐几点钟起来熬,每口给我安安静静嚼满三十下!安安静静什么意思你能理解吗?”

    魏婴拔河似的试图抽出勺柄,一面道:“江澄,说得好,接下来就由我负责监督你嚼多少下,有一口嚼不满三十下剩下的就全归我——”

    江厌离看看这个,又看看那个,到底忍不住以袖掩唇笑起来。

    用过早膳,江澄径自披了外袍,又翻出一件最寻常的江家校服,往魏婴面前一扔。

    魏婴一面乖觉地拎起来往身上套,一面道,“我就穿这个?”

    魏无羡这么个人,无论就范不就范,总是少不了要贫几句的。江澄对此心知肚明,却又总忍不住去搭他的腔:“你还想要什么?知足吧,没给你杂役的衣服就不错了!”

    魏婴比划着道:“有没有那种,七八层很华丽的——”

    江澄:“没有,你现在滚出去倒是可以滚出七八层灰来……怎么?”

    魏婴已回过头去,望向案边自己那一件黑衣。须臾摇了摇头,道:“没什么。只是这边的我,原来喜欢穿黑衣服啊。”

    江澄:“……”

    江澄:“……是的。”

    这一句,他回答的声音略显低沉了。好像为了掩饰这一点,又提了音调斥道:“你赶紧穿,姐姐在外边候着呢。一会儿你把幕篱戴上,好歹我同姐姐带你转悠一圈。之后就给我好好待在帐子里,少作妖乱跑,要紧是别让人看见你的脸——魏无羡,你在听没有?”

    “知晓知晓,”魏婴亦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地配合他,随意地抛个媚眼,“你身边大将忽然成了十七岁少年,这种事自然不好与外人知道——”

    江澄利落地冲他腰间捅了一肘:“谁是大将都轮不到你是大将,少往自己脸上贴金,叫你穿你快穿就是了!”

    “你说什么——”

    长风拂面,军中连绵旌旗随风而展,九瓣莲纹样如迎风而绽的莲花,舞得傲然而张扬。

    魏婴一路随行在江澄身后半步处,作随从状,目下来到一处高地,眼见四下无人,方才将幕篱垂下的帷幕挑开一线,一手搭在眉间,远眺这处据点中军帐星罗棋布、修士各安其位,感慨道:“不错嘛江澄,很有样子——”

    江厌离在旁一笑,风亦拂起她墨发发梢,她轻声道:“阿羡来得巧。这阵子确实是越来越蒸蒸日上啦,也多亏阿澄。”

    江澄正立在魏婴身前,从魏婴的角度只能看见他被晨光镀上金边的小半张侧脸,轮廓坚毅,似乎又有一瞬间忽然柔软了。

    魏婴不禁探出手去,本想拍他一把,伸到一半又觉得此时并非坐姿,这么拍未免奇怪,转而伸向江澄垂在身侧的手。

    “也不知道打了多久……总之,辛苦你啦。”魏婴低声地说,一面捏紧江澄的手。

    他说话云淡风轻,心中却紧张已极,只盯着崖边一处碎石一个劲地瞧。忽而手中触感一变,暖热之感在掌中轻轻擦过,也不知是否是那人回握——

    他再凝神看去时,江澄已将手抽走了。

    “……说这种话也不会有什么好处,”那边传来闷闷的话音,“别指望我会对你说谢谢。”

    “……”魏婴一愣,又笑起来,自顾自地说,“那种事,你不说我也知道啊。”

    “……江澄?”

      自方才一刻起,江澄便好像凝住了一般维持着姿势,半点没有动过了,也不言语。他朝远离魏婴的方向偏开了一点,好像在专注地审查整片营地,魏婴便只能望见他下颌骨分明的轮廓。照说阳光照耀,该为他拢上暖意,可那瘦削线条勾勒下的那一小片皮肤,不知为何,却是越看越显苍白。

    他方才握过的手,此刻正无力地垂在身侧,魏婴又越过他肩背,去瞅另一只:江澄却是一动,将那手以身躯藏起来了。

    在他动作之前,魏婴只来得及仓促一瞥:那手是紧握成拳的,近乎青筋毕露。

    他全然不知犯了什么忌讳,惹得江澄如此异样,一时慌神,道:“江澄,你……”

    只这一瞬,江澄浑身都紧绷起来。魏婴仍是不明就里,到底还是用他最惯常的办法,装作无事发生般笑道:“江澄,怎么了?不会是太感动了吧,我说得有那么好?江澄……你回头看我一眼。”

    

    那只紧握的手,便在一刻掐得更紧之后,又颓唐地松开,好像某个终于落空的盼望。

    无需回头,江澄也能凭借数不清的记忆垒砌,只凭语气便准确地想象出这一刻魏婴的神情:轻松而佻巧的笑意、弯弯如月的眼角眉梢。

    ……好像能够掩盖一切的,那种笑。

    他本欲深深呼吸,又怕被魏无羡发觉异样,生生按捺下去,却按捺不住胸中惊涛骇浪。他本以为自己身经百战,已经是铜墙铁壁,却没想到魏无羡还是能如此轻易地越过他的一切防线,将内里那个琉璃制品般的自己一锤击得四散崩碎。

    琉璃碎片在他血肉所成的身躯中残虐而自在地纷纷扬扬,雪片一般削割出遍体鳞伤。

    他垂在身旁的手上,魏婴的体温尚未褪尽,那热度却好像烙铁一样,再不叫江澄感到熨帖,只是彻骨的森寒。

    十指相触的那一刻,江澄是用了灵力的。

    他分明用了,却只探到一潭死水。

    说来也怪,江澄本是最腻烦无稽之谈的,魏婴梦中那句“我的灵力没有了”却如有千钧,教他耿耿于怀、非亲身查证无法释然。本想着哪怕教魏婴骂一句,“江澄,既然你叫我没事不要动手动脚,你没事又动什么灵力”——哪怕教他这样讲,也无妨的,所以在魏婴又开口的时候,才会那么盼望。盼望他当真抱怨,也即意味着他仍有灵力、还能察觉。

    然而,终竟也都在若无其事的对白中落空了。

    他用灵力去试探,而魏婴一无所知,就好像不过是个不曾修道的凡人。

    如同刚从莲花坞被救出来的,那个金丹被化的他自己。

    

    他此时竟然还保持着清醒、节制,甚至到了他自己都厌烦的地步:他多想也崩溃一回,不顾姐姐在场,回身就抓住魏无羡的衣领,痛骂他的隐瞒、他的笑。可惜他不是那样的人。他永远不会接受那样不顾一切,失节痛哭如弱者的自己,而只是一如既往地将爱恨滔滔禁锢于灵台方寸之间,不漏一丝端倪。

   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,依然拿着淡淡的语调:“要开战了。魏无羡,你随我来么?”

    你随我一起来么?

    好像魏婴依然是那个灵力过人、挐云试剑的少年。

    片刻沉默后,身后魏婴轻快道:“我就算啦。我这个样子,被人发现就不好了,对吧?”

    江澄:“……你以为我为什么叫你戴幕篱。”

    魏婴笑得疏朗:“你看我像是戴得惯这东西的人?何况,本公子如此出类拔萃,一上战场怎么乔装得住!”

   “好啦,”魏婴音调一柔,好似十分安心,“快去吧。”

    “江澄?”魏婴见他并不动作,心头异样之感顿生,又开玩笑般道,“怎么,你可别说你一个人去会寂寞啊。敢问江少主今年贵庚?”

    直到此时,江澄才微微侧过面容,望了魏婴一眼。他仍是不语,身披万丈金光,却未能暖他分毫,只在地上拖出一道很长的孤影来。

    他凝望魏婴,这一刹那如有千百年般漫长,够他在心中默默地想:

    心上之人身遭如此大劫,他却被蒙在鼓里,丝毫不察。那么多次,斥责他多少该讲点礼数、带上佩剑。

    生而为人——生而为某个人的爱人,真是没有比这更寂寞的事情了。

    

    魏婴全然不知江澄心中波涛汹涌,那光太甚了,将江澄的表情都遮蔽在阴影中,看不真切,他只能凭借本能去体会,似乎江澄是难过的。

    在他再度开口之前,忽听铿然一响,江澄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般,决然将三毒出鞘。丰沛的灵力令剑身流转璀璨紫光,那光芒深深烙入魏婴眸中,而江澄一挥剑——

    “趁早滚回你帐子里呆着去,”他立于剑上,身型挺拔如永不摧折的梁柱,“少说这种糟心的废话。”

    

    魏婴始终在崖边目送,直到江澄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之中。日光星点落在他眼中,清透地照出他凝视江澄御剑于空中之际,眸底似乎歆羨,又似乎欣慰的微澜。这一幕望在江厌离眼中,几乎令她感到惊讶:她的弟弟,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郎,人如其名,又何曾歆羨过什么。

    “师姐,我……”他忍俊不禁似的,低笑着回头,“其实我刚醒来的时候,还是挺害怕的。”

    “但是看到你和江澄都好好的,又觉得也没什么可怕的了。”
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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