报菜名的梓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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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它充满了你最高的美德

县城过年七天乐·初三|《绯闻男友》42~5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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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你奶奶收藏的合集更新了,本章1w+,下章应该就完结了,含小魏社死式表白、但是这波还没he、好想急死你等剧情,急死了作者不负责(不是

*诚恳来说这篇写得并不好,从剧情线设置开始就过于拖沓,兜转得到了OOC的程度,只是写都写了还是想把它写完,感谢各位读者的担待!


42.

  一眨眼又到周五,魏婴所说的“下周”也快过完了。江澄稀里糊涂地过了一周,期间被魏婴当面不当面地表白无数次,一句“对,我喜欢江澄”听得耳朵起茧,心意烦乱,便是时间在即,也实在不愿主动询问。好在魏婴主动喊他:你看下班级篮球队群呢!

  他才注意到,这个早就被他设置免打扰的群似乎热闹了有一阵子了。他倒着往上看,合着这事还不是魏婴办的,是队长突发奇想:因为他虽为本地人,却也没有去过这个知名景点,干脆就拉大家一起去了。

  江澄:“……”

  没想到建个篮球队,还有这种后续使用方式。



  第二天天朗气清,江澄翻着天气预报,微一皱眉,对正在刷牙的魏婴说:“拿伞。”

  魏婴叼着牙刷,点了点头。

  ——至于在家里只翻出一把伞,费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第二把,最后匆忙赴往地铁站,那就是两人皆始料未及的展开了。

  幸而是星期六,不必受早高峰地铁摩肩接踵之苦,甚至还能捞到两个座位。魏婴先一步落座,江澄略略一顿,也在他身边坐下了。

  乘客渐渐增多,他们也不再有起初隔开些许的余裕,一坐得近,宽大短裤的布料挨着、擦着。是一路跑来,浑身湿漉漉的热气就这样混在一块儿……

  江澄看着屏幕上显示的时间,估计要在迟到边缘试探,就清了清嗓子:“一把不够你用的?”

  魏婴自知刚才翻箱倒柜,未免刻意,不过无论眼下遮阳,还是之后或许挡雨,要他和江澄共撑一把伞……他还是觉得,有点儿不太扛得住的。



  魏婴义正严辞说:“我们俩大老爷们,撑一个伞多不像话,你说是吧。”

  江澄:“……”

  他冷冷地瞟了魏婴一眼,一句“你也知道什么叫不像话?”铺陈在无言的表情之中。

  他低头去看屏幕,唇边一缕讥诮的笑渐渐淡下去,轻轻抿住嘴唇。

  他看魏婴平时也没少护送没带伞的女同学,怎么到他这里又不一样了。


  两人并坐玩手机,地铁飞驰、时间飞逝,氛围默然又隐约焦灼。眼看着过了一分钟,他们都在看群里的信息,忽然——双方不约而同抬起了头,瞪大了眼看对方,目光又躲闪一般逃回了屏幕:

  队长:惩罚游戏时间到

  队长:最后一个到的亲倒数第二个到的[呲牙]

  气氛一瞬间由焦灼转为灼热。

  魏婴一边想着“开玩笑的啦哈哈哈哈”,一边紧急挨个私戳其他四个人:到了没有?

  他还没问到队长,群里就又弹出一条信息:

  队长:魏无羡同学不要挣扎了。

  魏婴缓缓敲出一个:……

  这种玩笑自然不可能兑现,不过坐在江澄旁边看着行字,还是有点……

  他很没辙地挠了挠正发烫的耳根。


  原本约定校门口见,不过太阳炽烈,先到的都避到保安室里等。队长在凳子上看手机,忽而门板一响,他抬头:

  有两个人正并驾齐驱,试图同时从那扇门里挤进来,而且还在互相较劲,面部表情都被前倾趋势扯得扭曲了——

  魏婴和江澄,并列最后一个。

  队长:“……”

  队长:“这么拼命的吗?你们还真打算亲啊?”

  闻言,魏婴看桌台,江澄看地板,总之没有人看他。

  “最后来的亲倒数第二个来的”一事,因不存在倒数第二,不了了之。


 

43.


  一路翻山越岭,沿途河流清溪。

  看着浅水旁嬉戏的人群,孩童的水枪在空中击出一道弧——魏婴沉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不会那个,才是九溪十八涧的正确玩法吧?”

  一群穿着运动鞋来的人:“……”

  队长是过了一会儿之后,才接了句:“来都来了,先往上看看呗。”


  待到他们费尽辛苦,终于抵达顶端一座凉亭时,已是精疲力尽:不因山高,而是路陡。说是九溪十八涧,实是山路十八弯。

  等众人缓得差不多了,魏婴靠着山崖边的栏杆,忽而眼睛一亮,转过脸来说:“我觉得我们好不容易来了,应该纪念纪念。”

  聂怀桑说话仍是有气无力:“怎么纪念?”

  魏婴看着亭顶阴影笼罩下的聂怀桑:“你听说过,给大家拜个早年吗?”

  聂怀桑:“……?”


  等魏婴解释完毕,在场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在看逃出来的精神病患者。

  魏婴反而理直气壮:“看我干嘛!来都来了!”

  队长:“……”

  在聂怀桑惊恐的、“使不得啊!”的眼神中,他默默举起了相机。


  六个人站成一圈,从队长开始,依次抱拳同时报自己的名字。聂怀桑声调弱弱的,魏婴则故作正经如上台发言。而轮到江澄……

  其余人紧张而有点儿担忧地,小心看他。

  心理作用将时间拖长,显得好久。江澄虽然一脸无语,叹了口气,但想象中他拂袖而去的画面并没有出现。眼看此人一正神色,抱拳向前,淡声道:“江晚吟。”

  他骨肉匀停,身形挺拔,动作又干脆,这一下竟陡然给人以一种少侠示礼之感。周围人看他的眼神,顿时转为肃然起敬:化沙雕为正经,不愧是江哥。

  或有人因为江澄向来冷然,就算他和魏婴莫名“官宣”,仍是隐隐怕他的,这时畏惧之情也消逝些许。


  由队长领头,所有人同时喊“提前给大家拜年啦”,同时将手向外一送。这个憨憨得令凉亭里其他歇脚的路人睁大眼睛的视频,就此宣告结束——

  他们看着彼此,不知道从谁开始,笑声爆发出来。一身没干的汗水,黑发湿淋淋地贴着额头,一群少年围在一块儿,在彼此的狼狈中照见自己,又因为有同伴一起做傻事而暂时把束缚抛开。江澄一开始是想绷住嘴角的,可想到刚才的自己,又忍不住轻轻一勾唇。自嘲,而不全然是讽弄:怎么会配合这种事的?

  怎么会——

  他想着,就忍不住看向魏婴。

  如果不是魏婴,他会站在这里吗?如果不是魏婴,这种弱智视频大概就没他的事了,不过现在这样肆无忌惮地大笑的机会,恐怕也和他无缘。


  魏婴笑得微微弯腰,一手搭在石栏,一手扶着聂怀桑肩膀。他快喘不过气了,想着先缓一缓。

  一抬头,就看见江澄正看着他。嘴角含笑,是想要摇一摇头的那种无奈。清浅的光漾在他杏眼眼底,明澈如日光下的山间溪涧。


44.

  江澄放下手机,“你们慢聊。”

  众人正为不慎票出去一个平民而面面相觑,而上一轮就被票出去的卧底魏婴见状,悄悄凑到他耳边:“什么词?”

  众所周知,“谁是卧底”有一条重要规则:死人不能说话。不过,两位已阵亡的朋友之间进行灵魂沟通,这应该没有限制。魏婴暖乎乎的吐息拢着他耳畔,酥痒的触感微颤着延伸开来,江澄当即低声和他对了答案,而后坐直身子,似乎专心观察下一轮的描述:总之,是不太想让魏婴再靠近的姿势。

  魏婴眨了眨眼,心中一小簇火在积累许久的薪柴上越燃越旺,他一度因为江澄的冷眼而收回的手,又一次探了出去,指尖拨开江澄耳后的碎发,沿耳际往上撩了一撩。方才仅扩散如涟漪的感触猛地再窜了上来,江澄下意识就往一旁躲;有个问句纠缠在舌尖,一时竟问不出口,睫毛扑闪着瞪一眼魏婴。

  魏婴知道他耳朵敏感,不过从前逗他,他看自己单单是凶,而这一刻……这一刻似乎不只是凶了。一周的微妙累积造成汹涌的氛围,像一张密密的网兜住了两个人,一举一动都与彼此牵连。他不着痕迹吸了口气,压低了声线和江澄说,刚刚谁的描述露了破绽。江澄胸中小鹿现在还没消停下来,特想跟他发火,你不瞎撩能死?但还是矜持地勾了勾下巴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。

  魏婴就一手托腮看他。他爱同江澄窃窃私语,也爱同他共享秘密。

 

  卧底挺到最后,聂怀桑悠然摇着他的宝贝扇子,笑得有一点儿欠。

  说来冤枉,平民关键词是鲨鱼,江澄“死”于形容它“美丽”。被投出去那一刻他还想着:难道它不美丽吗?

  这会儿队长点开惩罚界面,轮过一个“对着镜头学三声狗叫”的大冒险——这位同学正想飞速结束战斗,不料魏婴忽然喝道:“慢!”

  对方:“?”

  他再一看,一圈举起的手机,摄像头都对着他。

  聂怀桑和善地提醒道:“现在可以开始啦。”

  “……”


  轮到江澄受罚的时候,队长胸中,一股“点击的手,微微颤抖”之感油然而生。这种控制不住的战栗,在他看到真心话的问题时瞬间达到顶峰:

  “请在在座异性中选出一个喜欢的,并说明理由。”

  全场:“……”

  队长话音刚落,魏婴险些拍案而起:干什么拍呢,不知道,但至少这样爆发一下,可以让他杂揉成一团的心绪镇住些许。然而他没有,他只是看向江澄:和其余所有人做的一样,但没有人知道,他的这一眼里有情绪汹涌如浪潮,其中一点希冀却如火光。

  这次是……真心话。

  而再一次地,他撞见江澄向他看来的一双杏眼。是清澈的,也是慌不择路、只凭本能的眼神。

  在这个问题上、在他看江澄之前,江澄就已经向他看过来了吗?

  那画面快得像是错觉,他一眨眼的功夫,视野中的江澄就又是低头盯着手机屏幕,一言不发的样子了,像错误得到了修正。然而,气氛一改先前过度刺激引起的沉凝,转而变得……微妙了起来。

  这提醒着他,目击者不止他一个。

  魏婴的内心世界正发生地动山摇:这世上不可能有人在被问到这个问题的瞬间,会去看一个仅仅是假扮的对象吧?

  而肇事者江澄一阵默然过后,终于启唇说:“在座没有异性。”他说话的声音莫名地低,像压制着什么。

  队长则脱口接道:“在座都是异性啊。”只有江澄一个Omega。

  江澄:“……”

  江澄沉声道:“可以换吗?”

  如果不是碍于江澄表情实在严肃,周围观众嘴角那激动的笑恐怕是绷不住的。

  队长刚刚下意识回了那句,又看江澄面色,心里有点儿发怵。但又觉得必须维护身为Alpha的尊严,于是庄严道:“可以。”

  他说着,在屏幕上一点:

  “本次惩罚将顺延给下一位。”

  江澄的下一位,那就是……

  魏婴“嗷”了一声:“我们卧底不是赢了吗?”

  队长呵呵笑道:“下一位。”

  魏婴:“……”

  他看向江澄的那一刻,感觉自己听到广大群众内心的沸腾声。他干咳了一嗓子,“在座的异性之中,是吧?”

  他又尝到瞎试探的苦果。他当然会说真心话,但他更知道,闹了一出又一出之后,江澄不见得会再相信这是真话了,而他也不希望真话是这样仓促潦草地被说出来的。也只好压住面红耳赤,闭了眼道:“江澄……嗯,江澄。结束!”

  聂怀桑唯恐天下不乱:“并说明理由。”

  魏婴暗自咬牙:好你个小聂,分薯片的时候少不了你,兄弟有难时落井下石的居然也少不了你!又想起许久之前,他在去操场的路上,面对一句“你心里”,逞一时口快,回的那句“对”,再是近来的一串幺蛾子——搞不好聂怀桑还觉得自己在为他助攻呢。

  害!言多必失,诚然不欺。

  不过兵来将挡,魏婴话锋一转道:“我已经说了。”

  “说了什么?”

  魏婴素来没脸没皮,这时竟有点硬着头皮讲话的味道,他有一腔真心,被一个眼神点燃了的心火正横冲直撞,他努力地把它按回去:还没到时候!至少不是现在……

  他就笑了,桃花眼尾勾起一弯弧度,看似玩笑地说:“就,江澄嘛。”

  ——那个人是江澄。还有什么别的理由呢?

  

45.

  聂怀桑表示:有被real到。


46.

 回程的路上,两人走得忽远忽近,兜兜转转,相互琢磨咀嚼着对方的话。夏日蒸湿无风,欲散去热度,只好走得快些——如此一来,两人都越走越快,竟成竞走较劲之势,把其他人甩在后面好一截。察觉之后,又怪尴尬地停在原地等。魏婴特想表现得坦坦荡荡,奈何江澄认真钻研着地上的石子,他就是坦荡得破了天,对方也看不见。

  又是一群人一同下山,不知谁念起,队长还欠一个惩罚,是清唱周杰伦一首歌。队长音乐细胞缺乏,众所周知,聂怀桑于是出谋划策:“《青花瓷》听过吧?”

  “听过,不记得词……”队长掏出手机,点开百度页面敲字。魏婴友情提示:“就那个,天青色等烟雨……”

  “而我在等你。”

   接过他话头的,是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。

  魏婴心中一震。他回头望去,江澄步伐未停,向前走去也是向他走来,斑驳的光影随他步伐在白衫上变动,浑身的色彩都干净得要命。江澄也定定地看着他,眸底清明如流泉,溪涧鸣响之声不知是出自山中还是出自他眼中,缠绵的细响将魏婴裹住。那双眼中所倒映的究竟是什么,他一直以来总觉得捉摸不透,所以想方设法、试探无数,可原来,原来也是能这样清澈,一望见底的。

  ——而我在等你。


47.

  九溪十八涧之行的尾声,是回去后,队长发给他几张照片——他和江澄不小心走远了的时候,以他们身后的视角拍的合照。天公作美,光影明暗无需刻意追求,就足够令人惊叹,一看照片,还真如一对并肩踏青的AO情侣……如果不是两人的动作,都略显僵硬的话。

  队长:NB[呲牙]

  魏婴:哈哈哈哈哈去你的

  魏婴:我谢谢你啊?


  他一边说着,一边点下保存原图键。


48.

  江澄的手机是不设密码的。

  魏婴也问过江澄室友,他就那么放着,你们都不会好奇吗?

  室友答:会。他每天晚上洗漱好都闷被子里不知道在干嘛,我们怀疑和他女朋友聊天,于是有次趁他不在看了一下。就是好奇,要真看见什么不该看的我们也不会说出去的,完了一看一个App,扇贝英语,这家伙连背了586天了。

  室友:当场给他还回去,再也没人打主意了。大家都很羞愧。

  魏婴:……

  怪不得我掐着他洗漱好之后的点发的信息他几乎从来没按时回过!


  而现在,江澄的手机就放在书房桌上……他的手边。

  正充电的手机屏幕不断明暗,通知的横幅积满了显示屏,然而还有更多的提示在不断跃出来。

  他忍不住偷瞄一眼,又逼着自己将视线转回。江澄不在,他咬了咬笔尖,心里隐隐波动着,想道:他知道这些信息奔流而来背后的源头。


49.

  指针拨转回那一刻,魏婴打开通往天台的门。六层楼不能说太高,比起摩天大厦未免太逊色,但走到栏杆边,魏婴还是不免心中一揪,又颇叛逆地扬了个笑,试胆似的,故意往下看。

  平时他们托身的教学楼现在变换到遥远的足下,夜里有虫声,蝉鸣阵阵,犹在鼓噪,却尽数被夜风刮得远了,依稀留了一点零星的响。

  而魏婴身在高楼,已不太听得见了。

  他一手撑着栏杆,隐约燥热的风将他身上过几天就无法再穿的校服短袖灌得饱满,令他看上去轻飘欲飞,和风同质,却未能纵身一跃、展翅翱翔。

  扣住他的,是左胸内一枚火热血红的楔子。

  他胸中撞鼓似的响成一片,不知是因为爱情还是危险——抑或两者本就没有差别。死近在咫尺,牵动躯壳,而爱源远流长,震颤灵魂。

  某一瞬,他觉得自己是情场上孤胆英雄,却又失笑:谁知是英雄是狗熊。辩论场上,哪管台下乌泱泱的观众是成百还是上千,他自侃侃而谈,天然一段“指挥若定”般的气派,眼下在空旷、只有风声作伴的天台,掌心却蓦地捏了一把汗。

  接下来要做的事,说不得多少有点傻气了,不过已经是这样的事情,他却还找人彩排过,无疑是傻上加傻,傻到家了。两天前,就在这里,他扯着嗓子吼青春电影里才会有的台词,叫江澄室友在楼下听着,也问其他邻居。听得到吗?扰不扰民?扰民啊,扰多少民?诸如此类。

  而这一刻,“彩排”三天后、晚自习刚下了二十分钟,趁着尚未熄灯,而多数人忙于洗漱、未能专心的时刻,魏婴握着栏杆的手缓缓收紧。

  他站的地方下面,就是江澄他们位于顶层的宿舍。

  今夜是江澄住在宿舍的最后一晚,明天下晚自习的时分,他就要收拾东西,告别这个相处三年的地方——这也是他选在这天的理由。

  就在这里,一个能让那些齿列开合间敲响扑朔迷离的推断的人,都见证这一刻的地方;就在此时,江澄留存于这个回忆之地的,最后一夜。

  魏婴深深吐出一口气,抬头。漫天星斗映照在少年的眼中,好像还是他在天文社活动那天的明媚星空,可时过境迁,不经意间,已经发生许多。他也敢对着别人肆无忌惮,接着玩笑的壳子说一百遍真心的喜欢,放浪形骸有之,转而忧虑有之。

 然而,兜兜转转,不变的是,江澄还在他身边。

  高楼之上,天幕之下,就在纯质如墨的夜之中,他脑海内却有阳光忽至,照亮了回忆的一隅。

  细眉只凝着一点将蹙未蹙的趋势,不显锋芒,难得沉凝,如山涧汩汩而淌,不完全的静。分明的长睫下一双杏核样的眼,清澄如林间鹿,白衣少年向他看来——

  “而我在等你。”

  五个字挣脱时间的枷锁,分毫不差地在方寸间重现。仿佛一字字滚热地烙在心间,又像是从背后推了他一把。

  他忽然不再害怕了。初三到今天,有什么东西积攒了数年、压抑了数年,正在他体内舒展奔流,放肆地冲击着跃动的心脏,又纷纷往上奔去:要冲上他的喉咙,从他口中开出一簇深红馥郁的花。

  “江澄,”魏婴觉得舌头不太利索,“我……”

  原来真正箭在弦上的这一刻,反而不能想到很多。不再有回忆杀,心绪像潮水一样,瞬息间汹涌扑来,又缓缓退去,留下湿漉漉的海岸,风一卷,细细地翻起潮湿的水汽,莫名地叫人踏实了。

  “江澄。”他念着这个他喊过千百遍、浸润了他整段青春的名字,再一次地,“江澄——”

  “我喜欢你。”

  仿佛白鸽自笼内挣脱,绽开翯翯振翅之声。而被束缚太久,潜藏已久的光华,只夺目一遍怎么够?

  高天的风将响亮的话音卷起,轻柔而坚定地送出去。

  “我喜欢你——这次是真的,我喜欢你!”


50.

  他一步步溜达下来,回身扣住了通往天台那扇门的锁。门扉合上,像是把他的心也一起关在了高处,纵然他步步向下,胸中却激荡依旧。也说不出走下几级台阶,他过于急促的心跳和呼吸才有了些许要平复的意思,先前沸水般的心绪,随着每一步的跫音响起,和着节奏变得平缓,但并非如淡然:像是灶上文火热着的一口小奶锅,咕嘟咕嘟冒着乳白色的小泡,有丝缕暖呼呼的香味绽开。它甚至并不甜,但醇浓暖热,越过“甜蜜”,直接到达“满足”。

  这时候,他被话语的翅膀惊走的回忆才一点点尘埃落定,他有了回味的余裕:那句“我是认真的,我是严肃的,我是可以公开的”率先冒了出来,他心道:这下应该不会再有人“催更”了。

  兜里的手机不断震动,他有意不去看,心底起着一点要平不平的涟漪,缓缓扩散开去。七层楼,爬起来直叫人气喘吁吁,委实太漫长,可又不够一个人借下楼步伐做足心理缓冲,便显得短。

  直到走到楼底。白得晃眼的灯光照彻空无一人的阶梯,他缓步而下,晚风将他扑个满怀。信目一瞥,几步之遥,教学楼的墙根底下,几团小小的蔚蓝色在夜幕下撑出一点晴空的清朗。

  绣球花大抵和“怒放”之语是不搭的,但花蕾层层打开,色泽清新,不声不响就托出一朵绵长的夏,也别有一番盎然生意。

  又是一年夏季。

  魏婴在其中一盆前面蹲下,指尖撩动柔软的花瓣。他把自己蜷成一大团,去玩儿似的逗那小团,动作漫不经心,似是轻松写意,一面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把手探进兜中。

  看来他下楼磨蹭太久,手机早就沉默下来。亮度太低,扛不过头顶的灯光,魏婴指头在屏幕上一顿,而后调高亮度:

  最后一条信息来自江澄的室友,内容是:

  里面没声音了,但他现在还没出来……

  

  这表述太吓人,魏婴猝然一惊。他险些蹲不稳,稍稍调整了个姿势,指尖飞快在屏幕上划过,一条条信息看得他眼花。

  室友:魏哥!!!

  室友:就是,那个

  室友:江哥本来拿着衣服要去洗澡了来着,然后你说第一句

  室友:江哥就在那顿住了,顿了一下,背对着看不到什么表情

  室友:然后立马进去关门了

  室友:里面没声音了,但他现在还没出来……


  心口咕嘟冒泡的小锅好像被人推了一把,跌跌撞撞、摇摇欲坠。

  魏婴好像没知觉似的维持着蹲姿,任凭双腿发酸,一手托住下颚,眉心难得地拧了起来。

  ……看这意思,江澄是不愿意听?

  而且更重要的是——

  他这么个操作,后面半截“这次是真的”,岂不是被淹没在水声里了?

 

  魏婴咬着下嘴唇,没来由地尝出一点苦味。他头回用假扮情侣试探的时候,就是脱缰野马收不住,本以为将骑虎难下,却从江澄那屡次尝了甜头,愈发不可收拾——到这时候,才正儿八经心头一沉,托着下巴的手一挪,捂住了低下来的脸。

  光顾着扮的那点欢,却忘了该怎样把“假”字摘下来。


51.

 面对第二天汹涌的八卦群众,江澄的反应始终淡淡的,透着些许冷意,一把笔挺的身子骨在位置上坐出一派“我要学习闲人勿扰”的气场来。

  这个闲人,自然包括肇事者魏婴。

  魏婴本着对江澄的一贯了解,即他是个拎得很清的人,才做出这种类似死线蹦迪的踩点告白,不承想江澄也太心如明镜不染凡尘了,一整日就和试卷习题打交道,半个眼神也没施舍给他。

  


52.

  而第二天的早晨,魏婴对着一只手机,回想起这兵荒马乱的一切,依然是一腔抓耳挠腮、恨不能立刻坐上时光机的心情。

  江澄有始有终,就像他昨天晚上依然坚持等魏婴一起回家一样,今天一大清早,就按时出门上最后一堂补习,只给魏婴留下书房桌上一部手机,以及一张写着“充电”的字条。

 魏婴这会子已经切瓜似的做了好些题下去,告一段落地把笔一抛,转过视线,瞄了一眼江澄毫不设防的手机。心底猫爪挠似的,他往自己蠢蠢欲动的手上啪地拍了一把,压住罪恶的念头,望着冒泡似的消息提醒,又咂摸出一点“我干的好事”的莫名满足。

  然而,昨晚江澄走入浴室的时机蓦地自脑海中窜出,打断了他的飘然,一阵凉意猝不及防地从他心底窜了上来。

  他揉了揉眉心,嘴角不自觉地一勾,揉杂了苦味,仍是笑,把江澄手机上的消息提示一条条清掉了。——他平时也是这样清理自己的通知,所以自然而然,他顺手揿下了主键。

  主屏幕上只有寥寥几个软件,魏婴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的扇贝英语。还没想到避嫌,背景图片就已经近乎完整地撞入他的眼帘。

  不是风景,也不是励志语录……

  那是一张,屏幕截图。

53.

  江澄十三岁那年生日的黄昏,魏婴跟在他后面,一路走到公交的最后一排。天气已经凉了,他穿软和厚实的卫衣,抱着有半个人多高的柴犬玩偶,脚步不十足地稳,但执意不假手于人,自己溜到最里面到位置坐下。

  魏婴不敢靠近:即便那只是做得分外可爱,又柔软的一只玩偶。他小心翼翼,和窗边的江澄隔开一个位置坐下。

  江澄似乎在看窗外的风景,皱了皱秀气的鼻子,不知有意无意,把玩偶朝自己那边抱过去了,两人之间变得更加空旷,从魏婴的角度,正好能看到他的侧脸:介于少年与孩童之间的轮廓还存着一点软和,一如他眸中,也还没有褪尽的脆弱。父母太忙,陪他吃过午饭就走了,而姐姐有钢琴课……是他自己不要她为他而翘课的。

  到头来,身边就剩一个他平日最嫌弃的魏婴。

  魏婴自己看着想着,也觉得不是个事,不大好意思地用指头蹭了蹭鼻翼。江澄一边脸陷在绵软的毛绒玩具里,眼睛直勾勾地往外瞅,好像外边有什么绝赞的好景,但事实上也无非是寻常街道罢了——魏婴推测他是不想看见自己。

  那双乌眸,无需落泪,光是其中湿润的涌动就足够抒情、足够动人了。

  魏婴嘴唇微动,而后自己往位置里缩了缩。没有开口。

  江澄却蓦然转回了头,瞅着他看了两眼,细眉微拢,精致的五官拢成一副略显困惑的神情。魏婴还来不及反应他这是什么意思,江澄就收回了视线。他一只手抱着玩偶,一只手则抬起些许。宽大的卫衣袖口随他动作滑下一截,露出嫩藕般的白皙手腕,上面勾着一块金属质地的手表——是常见于成年男性腕上的款式,价格不菲,闪闪发光。说不出是表带太长,还是江澄手腕细得过分,它松松垮垮勾着,看上去没什么精神。

  江澄垂目望着这父亲给的礼物,睫毛扑簌。

  他好像什么都有了,又好像什么也没有。

  沉默良久。不断有凉风自启张的窗灌进车厢、灌进江澄那敞着的袖口,魏婴想着不能就这样让江澄吹风,刚要过去帮他关窗,就被虎视眈眈(在他看来)的巨型柴犬给劝退了。他自己还是半大孩子,一点恐惧收不住,不禁打了个哆嗦。正掐自己掌心,内心“魏婴你可争点气吧”地给自己鼓劲,江澄却再一次看了过来——

  乌黑的眼睛中似乎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酝酿,又似乎只是倒映着魏婴一人而已,那么难得地,他低低地说:“魏婴。”带点儿鼻音,是平和的。

  魏婴:“嗯?”

  他勾住自己兜帽的系绳,拨弄着,金属手表顺着流畅的小臂线条滑落下去,表带相撞,似有轻响。他似乎是在问魏婴,眉目间是实打实的疑惑,又似乎只是自语着,话音有些犹豫。

  “我好像……不是很快乐。”

  魏婴望着他,一愣。

  他说完,立刻就扭头去看窗外。手臂一垂,手表顺势滑下来,他就一格一格地转表带,眉心始终皱着。  

  似乎是当真想不明白,他都这样衣食无忧、要什么有什么了……为什么,还是会这么难过呢?

  而魏婴,正咬着牙,朝这个有大狗傍身的小少年挪过来。一寸一寸,缓慢却不含糊。他的手落在两人之间的空位上,像是充当整具身体的先遣队,细看能看出一点颤抖。

  魏婴就差两眼一闭,往江澄身上扑了:毕竟,这个时候,他是觉得不能放江澄离他那么远的。没有理由,他就是知道,不仅是他身上天赋一般的保护欲在此刻被唤醒,指引着他,更是他自己想要那么做……到江澄的身边去。这一瞬里,江澄依然是漂亮的,瓷娃娃一样,也兼具了那一种坚硬与易碎并存的矛盾特质……正是这种特质呼唤着他,必须靠过去,用掌心将他托住,不让他把自己跌碎。

  江澄不知道的,他不知道自己脆弱起来是多么……

  然而,魏婴的远大征途走到一半,就被江澄从余光里瞟见行迹、抓住破绽。

  一只微凉的手覆盖在他的指掌上,江澄道:“做什么?”

  魏婴喉结上下一滚,好像从某个玄妙的境界里被惊了出来,莫名有点心虚,手也转了个向,往上越过江澄,捏住了窗边的把手,无语片刻,才憋出干巴巴的一句:“别受凉了。”

  “……老妈子似的。”江澄撇撇嘴,嘟哝了一句,圆溜溜的眼睛自下而上看过来,不复方才黝暗,竟闪着微光,淡粉薄唇边勾着三分笑,似乎也不全是讥诮嫌弃。

  魏婴只觉得心跳乱了一拍,深呼吸一下,才缓了过来,一侧首,正好和那柴犬玩偶四目相对。

  魏婴:“……”

  他感觉自己魂都快飞了,却又强行忍住,这个时候,不能让自己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太窝囊。半句尖叫没来得及发出,就被生生咽了下去,魏婴状似镇定地坐回自己的座位,顺理成章般,一把抓住江澄还放在位置边上的手。

  指尖碰到表带,一阵冰凉。而江澄的手也暖不了多少,他这时觉察出了自己的热量过剩,又为此感到些许高兴,握得更紧,籍由这十指相扣的瞬间,想多暖着江澄一点。

  没关系,魏婴想道,如果他体质寒,正好我体质暖。

  魏婴看着他,半晌,说道:“……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他也是还带点童稚的声线,说这话却肃穆如宣誓,也不管对方愕然茫然,只是自顾自告诉他。


  江澄这天晚上,才知道了“你不用担心”的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——

  他瞪着魏婴新发的日志,反复刷新,一个多小时了,浏览量还是只有他孤零零的这么一个。   

  而魏婴用小升初级别那稚嫩的笔,一点点写,“……你不用担心。”

  “世间所有的快乐,我都会拉着你的手,让你一一见到的!”


 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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